第二十三章 曾文义

作品:《大荣风云录

    “知道为什么议事房今天不让进么?”

    周姓书办往周围瞧瞧,看见没人,旋即神色莫名的低声问向旁边的易姓书办。

    两个书办站在一排桌子旁,桌面上散放着大量的文书,周姓书办手里抱着一堆,一张一张的递给旁边的易姓书办,易姓书办面前放着一排几堆,后面的小桌上也码着几堆,前面的是散的,小桌上的扎了捆,贴了条,条上边写着时间、地名这样的标名。

    他们两是新来的,衙门里安排他们做把来往文书分类这样的简单事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那易姓书办衙没抬头,接过周姓书办手中递过来文书,看一眼发件地址,将它归到一类。

    那周姓书办贴着他耳边神神秘秘道:“我今天早来,那时门还是开的,门口还没把着人,我看见龚县丞跪在里面!”

    那易姓书办蓦地抬头,正好看见那周姓书办别有意味的对着他笑,那易姓书办赶紧就手抄起近边的一堆书件,想要归码整齐,手上却有些慌乱了。

    那周姓书办促狭地笑道:“你说,会不会是这龚县丞暗私他妇被人捉住了,捅到了衙门里,然后求着堂尊给他抹屁股?”

    那易姓书办满脸惊骇的望向他,那周姓书办在那边咂咂嘴,又意犹未尽地道:“我说这龚县丞都到了立之年了还不见成家,府中也不见女眷,又不见去烟花巷里找乐子,难道他泄腹中之火单靠两手?房中之乐,乐之极,快活似神仙,仅凭五指岂能及云巅?常言道,妻不如妾,妾不如偷,个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哉!这龚县丞暗享天福,当为一时俊杰也!”

    那易姓书办打了一个寒颤,“背地里编排上官,你要死啊你!”

    那周姓书办一愣,旋即振振有词道:“什么叫编排?这叫遐想,事是我亲眼看见的,还不许人想一下?”他又揶揄地望向那易姓书办:“现在你也听见了,你心里就没点想的?”

    “没有,什么都没有!”那易姓书办赶紧否掉,又赶紧对那周姓书办道:“这是上边的事情,我们别去管,也别去想,看见了就当没看见,听见了也当没听见,祸从口出,你什么都别说了!”

    那周姓书办有些不满了:“这话说的,我都看到了,怎么能当没看见?我都在你耳边说了,你能当没听见?言不从心,这不是虚伪小人做派么?”

    那易姓书办不想和他在这事上杠,“那就别记到心里,你看见的别记到心里,我听见的也别记在心里,我们都赶快把这事忘了!”

    那周姓书办不以为然,“印象这么深的事,哪是能说忘就能忘的?”

    “你就别犟了!”那易姓书办急得喊了一声,觉得这样不好,又压下火气,温声道:“我们刚来,这衙门里哪一个都不是我们该得罪得,也不是我们能得罪的,你有你家,我有我家,我们家里好不容易给我们在衙门里找个事,不是让我们在衙门里给家里寻个仇!”

    “有什么仇不仇的?”那周姓书办不乐意了,大声道:“我看是丑不丑!他身为一县的县丞,跪都跪了,还怕别人说?”

    “你疯了么?”那易姓书办赶紧拉住他,左右看了一轮,没发现人,他安下心来,压低声音道:“龚县丞这些年独揽县里大权,谁人做事不要看他的脸色?连堂尊都要顾他三分!你我又是个什么?论职位我们仅书办,论功名我们仅秀才,论资历我们才刚来,我们有哪一点能让人家顾忌的?这衙里到处都是他的人,你这话要是被旁人听到了,说到他那里,那我们才是一个死呢!”


    那周姓书办皱着眉头:“我们好歹秀才之身,见官都不跪,他一个县丞,用得着这样怕他?”

    那易姓书办:“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,你我两家的根都扎在集安,他在衙里一手遮天,他要想,总有一万个办法磋磨你我!”

    那周姓书办不屑了:“一手遮天还用下跪?”

    “你这人怎么就不听劝呢?”那易姓书办急了,说道:“他跪是他的事,家破人亡却是对着我们来的,灭家的县令,破门的府尹,你要是还不禁声,你我两家的大祸就从你口中出!”

    那周姓书办一脸不服,“大不了把事情闹大嘛!你我也不是泥腿子种田出身,我们去闹,闹得人人皆知,看是哪个理亏!哪个丢脸!读书之人,上拜圣人天子,下跪父母尊亲,功名之身却做奴婢事,自寻卑贱,败尽斯文,还不让人说了?”

    “你们两个在说什么?!”

    那易姓书办刚要劝他谨言慎行,就听见外间突然传来一声喝,两个书办身子剧震,知道刚才的话被外人听见了,那周姓书办刚才的豪情壮志瞬间消失了,站在那里更是身如抖筛,脑袋一片空白,耳朵里嗡嗡作响。

    曾文义拿着茶盘大步走了进来,两人赶紧低下头,一声都不敢吭了。

    曾文义黑着脸审望着两人,那两个感觉到曾文义刀子般的目光刺来,更是头皮炸裂,几欲昏倒,曾文义就这样望着他们,也不说话,那两个书办更是不敢出声,房里一片沉寂,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。

    如此沉抑的气氛,感觉天地都挤压了过来,那李姓书办终于熬不住了,他脸色苍白,身子一晃,好像要倒。

    那易姓书办赶紧扶他一把,见曾文义望过来,他又赶紧低下头,心中惴惴,也不知道这曾文义到底听到了多少。

    过了好久,他们终于听见曾文义出声了:“事干得不怎么样,碎嘴倒是挺多,衙门里花钱养你们是让你们拨弄是非的?”

    一句责骂的话将这压抑的氛围打破,那两人后背早已经汗湿,到这时才放松了些,头却死死地低着,任凭曾文义叱责。

    曾文义的视线在两人脸上逡巡着:“既然你们家里花大价钱送你们进来,那就安分点,尽好自家的本分,做好自家的事情,不该看的别看,不该听得别听,不该说的别说,不该知道的别知道,这衙门里可容不下心杂嘴杂的人!”

    那两个书办低声唯唯,噤若寒蝉。

    曾文义又看他们一眼:“这里是官衙,一县政务皆在此审理,你们可知道外间有多少双眼睛盯在这里,人家就等着看我们出洋相,等着看我们的丑!在这里做事,不要你有多大的本事,懂规矩就是最大的本事!话我给你们撂这了,今天这事止在这里,你们说的话,出你们的口,入我的耳,要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了,坏了衙门里的名声,该是什么后果你们知道!”

    听到这句话那两个书办终于放松了,看来这曾文义是不打算把他们交出去了,一阵无力感袭来,两人身子都要虚脱了。

    如此敲打了一番,见这两个知道怕了,曾文义旋即冷哼一声,甩袖出去。

    过了好久,等人都消失了,那周姓书办才敢抬起头,小声嘟哝道:“嘁,都是在衙里办差,位子又不比我们高,有什么好装的?不过是欺负我们新来的罢了。”

    那易姓书办连忙制住他:“行了行了,别说了,赶快把剩下的事干完,等下晚了我们又要吃挂落。”



第二十三章 曾文义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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